短篇故事: 鹦鹉魂归

注：本故事并非宣扬鬼怪迷信，纯属虚构，娱乐诸公。

吴县南门城外，有一条百丈宽的河，河上有一座小桥，叫蒯公桥（蒯，读音为kuai，第三声。蒯姓名人，汉代有蒯通；三国有蒯良、蒯越；明代有蒯祥，天安门城楼设计者）。

据当地老人说，这大河上面原本没有桥。后来，蒯公来吴县做县令，发现河对岸的人来城里很不方便，要绕几里路远。于是，他招募富户，让大家出钱，自己又添了一些，这才修了桥。

为了感恩蒯县令，当地人称这座桥为蒯公桥。

然而，蒯这个姓比较冷僻，很多人别说不认得了，就是见了也不会读，所以时间久了，当桥上“蒯公”二字磨灭后，人们便慢慢忘了桥名。

再后来，因为这桥是土木所造，每逢夏季，桥两头就长满了茂盛的茅草，而茅草作用极多，可以用来烧火做饭，可以用来喂牛，还可以用来编织工具，甚至盖房子，这让当地人印象深刻。

于是，慢慢地，蒯公桥就变成了茅草桥。

在茅草桥向东四五里路的地方，有一位读书人，叫黄山云，本是徽州人，因为爱慕家乡黄山之云海，故后来改名黄山云。

黄山云本来生活很不错，不但娶了贤妻，也考了功名，还做到了府尹，生活美满。只是后来，妻子暴病身亡，两人没有孩子，黄山云也无心做官，于是就辞官归隐。他不愿回到家乡，于是到了吴县茅草桥这里住下。

既然归隐，就得吃饭。黄山云没有农田，没有事业，也没有积蓄，为了谋生，他干起了老本行——写字画画。文人墨客嘛，替人写写书信，画点儿画卖，在当时完全可以。

黄山云很喜欢驴，攒钱买了一头驴，养在家中。闲来无事，他还会学毛驴叫。

因为驴能干活，而且有个性（脾气倔），稍微不合适的话，毛驴就尥蹶子不干了，颇有点像那些有性格的文人，所以古代不少人喜欢驴。

东汉末年，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璨，生前就喜欢听驴叫。在他死后，曹丕等人还在王璨坟前学驴叫，以这种特殊的方式，送别朋友。

黄山云也擅长画驴，他笔下的驴，栩栩如生，人们都叫他“活驴子”。这不是骂人，而是对他画技的赞美。

黄山云常年画驴卖，从他三十岁那年画驴卖，到他八十岁时，这五十年间，他画了三千幅画，每幅画少则一头驴，多则十几头驴，总共画了一万多头驴，从来没有重复的。

在黄山云七十岁那年，他养了一只黄绿色鹦鹉。这鹦鹉本是别人拿到集市上要卖掉的，黄山云很喜欢这鹦鹉，花了一百文钱，买了下来。

那鹦鹉也挺有灵性，不但会说话，而且吐字清楚，声音洪亮。有时候，他甚至可以和黄山云进行简单的对话。黄山云叫它好鹦鹉，鹦鹉就叫他好先生。

到了黄山云家不到半年，在毛驴和黄山云的熏陶下，这鹦鹉也会学了驴鸣。闲来无事，黄山云学驴鸣，鹦鹉也学驴鸣，毛驴自身也叫，倒是很热闹。

黄山云喜欢喝酒，每天中午时，他都会喝三杯酒。而每次喝酒时，他都会和正在进食的鹦鹉说话。

“又到吃饭时间了，今天还是喝三杯酒哦。好鹦鹉，你也喝三杯酒，咱们共同举杯。”黄山云总是这么说。

鹦鹉能听懂，总是附和着说：“三杯酒，三杯酒，今天还喝三杯酒。”

有时候，黄山云中午没喝酒（比如昨晚去赴宴喝多了，宿醉未过），鹦鹉还会提醒他：“好先生，今天怎么不喝三杯酒？”

明着看，这就是一人一鸟；实际上，这一人一鸟的感情，简直胜若父子。

正因如此，所以黄山云若是外出，给富人、官员或者皇亲国戚作画，也必定会携带鹦鹉。可以说，对于年过七十的黄山云而言，鹦鹉已经成了家人，灵魂伴侣。

然而，很不幸，十年之后鹦鹉死了。

那天早上，已经八十岁的黄山云刚吃过早饭，才给别人送米回来——他虽然能靠画画致富，但他从来不留很多钱在身上，他总是把多余的钱买米买柴，救济别人——结果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。

一条花蛇从鹦鹉笼子里出来，还吐着长信子（舌头）。黄山云大惊，再看鹦鹉，果然已经被咬死了。

黄山云悲痛至极，他抄起拐杖，要打死青蛇。结果，那青蛇出了笼子，顺着房梁一道烟似的不见了。

黄山云虽然八十岁了，但是精神矍铄，一直很有活力，倒像是六十岁的人。可是，当鹦鹉死了后，黄山云病倒不起，他一下子老了很多，再也没了精神，几乎奄奄一息。照顾他生活的仆人，只等他死，就给他送终。

三天之后，黄山云在仆人照料下，吃了早饭，出来晒太阳。

中午的时候，他看到台阶下面有一只黄鹂鸟，正在啄什么。黄山云仔细一看，发现那是一只山雀。黄鹂鸟很厉害，几下就把山雀啄倒了，不知是死是活。

黄山云正要叫仆人把山雀扔掉，那山雀忽然起来了，它拍了拍翅膀，重新飞起来，还飞到黄山云的椅子上。谁也没想到，山雀居然向着黄山云开口道：“好先生，好先生，今天怎么没喝三杯酒？”

听到山雀的声音，黄山云震惊了，这就是自己的鹦鹉啊。

“好鹦鹉，好鹦鹉，你……你没死？你回来了？”黄山云颤抖着说。

“我走了，谁来陪你呢？好先生，好先生，今天还喝三杯酒。”山雀说完后，又发出几声愉快的声音，跟之前一样。

黄山云大喜，跟着学驴鸣。他要试一试，这山雀是不是被自己的鹦鹉附魂了。

山雀果然也学驴鸣，跟之前的鹦鹉学驴叫完全一样。

这下，黄山云再也不怀疑了，他抱着山雀，不停地亲吻，泪流满面。山雀灵性依旧在，飞入了鹦鹉的笼子里，又开玩笑地说：“好先生，不要（把我挂在）这里，有蛇，有蛇！”

黄山云笑着说：“好孩子啊，你还记得有蛇呢！”吃过午饭，他就让仆人把笼子挂在了自己屋里，还让仆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撒了雄黄，避免再次有蛇来。

第二年，黄山云去世，仆人把他放入棺材的时候，那只山雀也飞到棺材里，任凭仆人怎么赶它，它都不肯离去。

仆人理解了山雀的心意，把它放在黄山云肩头位置。就这样，山雀和黄山云一起被埋葬了。

一位老学究听说这件事后，在黄山云的坟前，立了一座碑，把他和鹦鹉的故事记录下来，并在最后赋诗一首，以作纪念。

魂来山雀化黄鹦，非兽非禽非怪精。

世上诸多男女在，空活百岁不如卿。